又　为亡妇题照

泪咽却无声。只向从前悔薄情。凭仗丹青重省识［］，盈盈。一片伤心画不成［2］。别语忒［］分明。午夜鹣鹣［］梦早醒。卿自早醒侬自梦，更更［］。泣尽风檐夜雨铃［］。

【赏析】　这首《南乡子》是纳兰容若悼念亡妻卢氏之作，题写于卢氏画像。面对画像，思念最是止不住的，妻子临终的话语清晰地复现在耳边。好容易睡了片刻，画中人成为梦中人，但梦过早地醒来，伤心的情绪在瞬间便压倒了一切。最深情的笔墨，是从“午夜鹣鹣梦早醒”转换到“卿自早醒侬自梦”，当梦中人随着梦醒而消失的时刻，词人的感触是：人生也是一场大梦啊，你已经醒了，我却仍然困在这大梦里。何者是梦，何者是醒，何者是生，何者是死，何者是困扰，何者是解脱，忽然间颠倒了过来。这样无理的说辞，是用情至深的人所特有的逻辑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凭仗丹青重省识：凭仗，凭借。丹青，绘画，这里指亡妻卢氏的画像。省（xǐng）识，这里指看画，杜甫《咏怀古迹》有“画图省识春风面”。

［2］一片伤心画不成：套用高蝉《金陵晚望》“世间无限丹青手，一片伤心画不成”。参见《于中好·送梁汾南还，为题小影》（握手西风泪不干）注⑥。

［］忒（tuī）：太，过于。

［］鹣鹣（jiān）：即比翼鸟。

［］更更：一更又一更，谓彻夜难眠。

［］泣尽风檐夜雨铃：化自李商隐《二月二日》“新滩莫悟游人意，更作风檐夜雨声”。

又

飞絮晚悠飏［］。斜日波纹映画梁。刺绣女儿楼上立，柔肠。爱看晴丝［2］百尺长。风定却闻香。吹落残红在绣床。休堕玉钗惊比翼，双双。共唼［］苹花绿满塘。

【赏析】　这首《南乡子》描写闺怨，却不同于一般闺怨主题的诗词：它在表面上看不出半点凄风苦雨的气息，反而悠扬明快，只有在细细体会之下，才能读出词中所隐藏的思念与忧伤。词的关键就在最后三句：伫立楼头的女子啊，千万小心不要把你的玉钗掉进楼下的池塘里，因为鸳鸯正在那里成双成对地享受着恩爱，可不要惊动了它们啊！词写到这里戛然而止，而那名女子的孤单与幽怨也就在鸳鸯的反衬之下跃然纸上了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飞絮晚悠飏：化自曾觌（dí）《诉衷情》“几番梦回枕上，飞絮恨悠扬”。